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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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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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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月音腦中一片空白。

即將入秋的時節, 夏暑尚未完全消離,而就在她凝在原地的片刻之間,烏雲密壓的天空, 又響起了隆隆的雷聲。

再一眨眼, 暴雨如註,將本就焦躁的塵土壓實,再壓實。

雨水瞬間便將裴彥蘇身上的鎧甲淋得透濕, 大顆大顆沿著他精致流利的線條滾落,為這張俊朗不凡的臉又添了幾分神秘的野性, 雨水敲擊甲片並不清脆的悶響,與佛堂中僧侶手持木槌敲擊的木魚的聲響並不相同。

一路風塵仆仆的男人不動如山, 冷厲冰涼的目光從他墨綠色的瞳孔裏透出, 一瞬不瞬地望向亭子裏一身蔥青色裙裝的美麗姑娘, 他早已思念入骨的妻子。

二十一歲連中三元,二十二歲歸北王廷, 首次出征, 便得了無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取得的大勝。

收了無數對他心服口服的手下,履行了他對她曾經的一項承諾。

碩果累累,赫彌舒王子一戰成名。

可現在的場景, 卻分明沒有半點凱旋的喜悅。

回神過來, 蕭月音只覺得頭頂發麻。

她明明、明明什麽都沒有做, 只不過是和靜泓一起到城外來送別他們的救命恩人,又恰好被裴彥蘇撞上了, 但他看她的眼神,卻好像她已經背叛了他一樣。

“我……”腳上像灌了鉛一樣沈重, 她喉嚨發緊,下意識瞥了身側同樣凝噎的靜泓一眼, 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向裴彥蘇結實他所看到的這些。

杏眸裏滿是驚怯,像深山中偷吃仙草被獵人從身後突然驚起的白兔。

“你怎麽會在這兒?”白兔說出口的第一句完整的話,就是這個沒有任何驚喜、反倒更像責怪的疑問。

她連冷冰冰的稱謂都忘了。

不怪她這般驚訝,就在秦娘子到來、她的病況明顯出現好轉的那晚,裴溯又向裴彥蘇的大軍飛鴿傳書,通報了公主的喜訊,當日晚些時候便也接到回信,說大軍大勝歸來,已經開拔。

算著日子,最早也是明日才會到達。

他怎麽會在今日一早,便出現在這裏?

但這句話顯然點起了雨中常勝將軍心頭的火,就在蕭月音為自己沖口而出的詰問懊悔不已時,裴彥蘇已經三步並作兩步,也進了這碧原亭來。

鎧甲被淋濕,摩擦時仍舊發出堅硬的金屬聲。

他本就生得高大偉岸,穿上這身勝利的鎧甲,站在她的面前,更像一座不可攀越的險峰。

“你、你……”蕭月音的心狂跳不已,根本不敢直視他如有火焰烈燃的雙眸,又一次語塞,那方才仿佛灌了鉛一般的雙足忽然有了方向,往後退了一步。

她的預感很不好。

但她無法再退第二步了。

因為裴彥蘇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,拽緊,將她拉回。

她幹燥舒適的百水裙撞在他被雨淋濕的鎧甲上,裙擺霎時貼緊,柔軟的雪酥被他胸前堅硬的甲片擠壓,她覺得自己透不過氣來。

是無間的距離。

來不及驚呼,裴彥蘇將她攔腰抱起,蕭月音連指尖都開始發麻。

“啪嗒”一聲,她的繡鞋先落在他濕透的戰靴上,又一個回彈,落在了地面上。

“王子!”沈默良久的靜泓卻在他們的身後突然開口,言辭難得懇切:

“我與公主此來,是為了給治好我們的秦娘子夫婦送行。”

裴彥蘇的腳步並未有任何凝滯。

“是,是靜泓師傅說的那樣。”在即將進入雨中的前夕,蕭月音才主動環住了裴彥蘇的脖頸,他頭盔的鋒利邊緣擦過她蔥青色的衣袖,硬生生的。

“我們、我們只是來為秦娘子送行。”他沒有任何回應,她又貼近,小聲補了一句。

一同跟來的戴嬤嬤早就發現了王子的蹤影,但她不便插手,只能在王子與公主對視的時候,悄悄讓馬車到最近的地方就緒。

雨點砸落的聲音將蕭月音自己的解釋全部掩蓋,裴彥蘇不做停留,直直將她抱上了馬車。

這馬車來時,坐了她與秦娘子靜泓三人,尚顯寬敞;眼下換作了她和裴彥蘇兩個人,她卻覺得逼仄無比。

即使坐好了,他也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,大掌扣住她,不讓她離開他半點。

馬車停靠的位置距離那碧原亭極近,就著幾步的工夫,她並未淋濕什麽。

而身上的雨水,絕大部分都是沾上他被雨淋濕透的。

就像他強勢地讓她沾染他的氣息一樣,一旦沾上了,便根本擺脫無能。

蕭月音徒勞地掙了掙,上衫僅餘的幹燥之處也幾乎都因為這樣染了深色,偏偏他仍舊一句話不說,只用那雙墨綠色的眼,一瞬不瞬地看著她。

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,像是她不著寸縷一般。

不過,衣衫浸濕,緊貼曲線,本來也跟不著寸縷沒什麽區別。

“你、你別這樣看著我了……”櫻唇一張一合,她低聲嘟囔,原本就有些心虛,被他這樣看著,更覺得無地自容。

但裴彥蘇仍舊不回答,只有他的目光和他的掌心是火熱的。

蕭月音委委屈屈地撅起了小嘴。

馬車似乎碾過一塊不小的山石,突然一晃,她往後一下,顴弓撞在了他堅硬的頭盔上。

她疼得冒了眼淚,也不擡頭看他的表情,擡手,摸到他下巴上那頭盔的系帶。

系帶是濕的,他的皮膚也是濕的,她的指腹觸上去,只覺得一片冰涼。

連解開系帶的指尖都在顫抖,但她垂著頭,沒有去看。

好不容易解開了,她又尋著頭盔的下緣,雙手捧起,在馬車又一個搖晃的氣力下,為他摘了下來。

又臭又硬的東西,和眼前的男人一樣。

裴彥蘇仍舊不發一言,還是看著她。

他的青絲因著她這摘盔的動作而亂了幾縷,惶然垂下的樣子和他目光的深邃堅定毫不相幹,蕭月音剛微微側了身,把那頭盔放在了他的身旁,前襟卻是一熱。

交領的上衫,根本不需要解開系帶,男人輕車熟路,無須探尋,偏偏她今日所著的裏衣樣式,又只有淺淺一抹,他用尾指抵開,大掌覆住。

——“你、你做什麽?”

——“心還在跳,人還活著。”

他終於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,卻被她又羞又急的質問掩蓋,又伴著車窗之外的雨聲和車輪前進的桀桀聲,顯得沒那麽冰冷。

因著心跳被他掌握,蕭月音的呼吸滯在距離他手掌不到一寸的地方,她不敢妄動,妄動只會帶來起伏,在他掌下的起伏,這著實令她難堪。

令她難堪的還不止於此,裴彥蘇說話的時候,墨綠的眸子裏,分明閃過一絲輕漫。

他從未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,用這樣的語氣。

忽然一聲巨大的驚雷,她的耳膜被轟然炸起,她被驚得抖了一抖,在擡手準備捂住自己雙耳時,又聽見他的聲音:

“心跳快了一點。”

他竟然還在數。

在絕對的力量和權威面前,她的掙紮比落入獵人手中的白兔還要微乎其微,蕭月音維持著自己擡手的動作,卻見裴彥蘇突然用另一只手,按住了她的後腦勺。

他的薄唇在她耳後的青絲逡巡,那裏被雨水沾濕,冰涼地迎接著他灼熱的呼吸。

她仍舊是僵住的。

“心跳又快了一點。”裴彥蘇說這句話時,覆住的勁力分明加重了。

然後他便張口咬住了那泛紅的耳廓,只用牙齒廝磨,毫不憐香惜玉。

恥感和痛感同時狼奔豕突,蕭月音的眼淚又湧了上來,她只能用玉臂找尋他的蜂腰,隔著那身戰功赫赫的銀甲環住,以這樣的方式逃離。

“不夠快,還不夠快。”他松口,說這句話時,卻平靜得不像話。

蕭月音甫一吸氣,他卻又追了上來,這次直接將整只耳包住,佘尖狠狠刮過耳珠,欺負完耳屏,就往她的耳洞裏鉆。

他也不止鉆過她身上的這一處,每一次都極深,像是恨不得再也不出來了一般。

“冀、冀北哥哥……”他給她的空間實在是太小了,她躲不到哪裏去,已經把他抱緊了,她還能躲到哪裏去?

“我錯了,是我錯了……”覆蓋變成緊握,紅纓抵住掌心的薄繭,除了求饒,她想不出別的辦法。

盡管殘存的理智告訴她,她根本什麽都沒有做錯,她循著圭臬做著每一件事,不明白他跋山涉水而來,怎麽對她有如此大的氣?

其實,他寵她疼她,大約是因為她乖,他要情勢翻轉過來,隨時都可以。

眼淚沿著她漲紅的小臉滑落,和身上的雨水混在一起,他的嚙噬未停,她聽著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:

“嗚嗚……我錯了行不行?冀北哥哥對我最好,好哥哥能不能放開我?”

“好哥哥”三個字,似乎讓他有所觸動,佘尖不再往裏鉆,牙齒也卸了勁力。

他的手掌調整角度,讓他能看清她面上的淚痕。

蕭月音還在抽噎,因而他握著她心跳,也能感受躍動。

馬車卻在這個時候停了,片刻後,車外傳來韓嬤嬤的聲音:

“奴婢已備好了傘,請王子和公主下車。”

想來,應當是車夫將他們兩人上車的情形告知了一直等在門房裏的韓嬤嬤。

裴彥蘇慢條斯理地抽,出了大手,指腹滑過柔潤的玉面,用指尖夾起方才被強行擠下的裏衣邊沿,上提,為她蓋好。

蕭月音吸了吸鼻子,半點不敢動。

最後一滴眼淚還殘留在下巴上,他輕柔地拭去,扳指擠挨嫩韌,絲毫沒有憐香惜玉。

“別哭,”他低沈的嗓音在她耳邊回蕩,“等會兒,有你哭的時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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